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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聂蓉】《宁夏》

预警:伪骨科



端木蓉沿着田埂小路往稻田深处走。

七月的太阳像块炉饼,田间偶尔有风,也只吹来了热浪。青色的稻苗被吹得沙沙响,蹭在她裸露的小腿上,留下几道发痒的红痕。

水稻的茎杆伸长了许多,开始拔节孕穗,田里日夜响着机器运作的声音,抽水机将池塘的水慢慢灌进稻田里。

她站在田间望了望,看到远处绿禾里一个健壮的白色身影。阳光炙热,她小跑了几步,一阵风突然吹来,掀走了她头上的草帽。

帽子掉到水稻田里,她犹豫了会,决定先不管它。

“哥!”

她站在田埂边,冲着稻田里的人喊。

再过一阵水稻就要出穗扬花了,盖聂在给稻子施穗肥。

他闻声看过来,端木蓉晃晃手里的竹篮子。

田坎边有野桃树,在田坎上投下一片树荫。树上结了些小桃,她尝了一个,半熟着,酸涩得很。盖聂坐在田坎上脱下长靴,身上穿的T恤被汗浸透了,隐约能看到肌肉的线条。

端木蓉一边从袋里拿东西,一边向他扬了扬下巴。“衣服脱了。”

盖聂:?

端木蓉拿出了毛巾和衣服。

“换件干净的。”

盖聂摸摸鼻子,利索地脱掉了上衣,她转头就这么直面着盖聂被晒得出现色差的肉体,有点尴尬又有点想笑。

盖聂洗过手,注意到她腿上细红的划痕。

“下次不要送了,你皮肤容易过敏,少到田里来。”

端木蓉指着头顶的桃树。

“我是来看桃儿熟了没。”

盖聂噎了口气,他说不过她,她这个人向来平和且跋扈。

盖聂吃饭很快,兄妹俩望着绿意舒展的稻禾,在树荫下喝完了一碗酸梅汤。田野里起风了,太阳被云遮去了些,端木蓉正好收拾东西回家,他突然问。

“怎么没戴帽子?”

她指了指另一边的翠绿的稻田。

“被吹到田里去了。”

盖聂站在她面前,一下就挡去她头顶的阳光。他伸手将挂在树上的草帽拿下,稳稳当当戴在她头上。

“我等会去捡。”

又觉得不太稳妥,低下头,替她将下颌处的绳扣系紧。

“有点汗,将就着。”

端木蓉被迫仰着头,看见他微张的嘴唇,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。

“我走了哥。”

盖聂稍稍退开了一步,拉开了些距离。

“下午还去姑妈家吗?”

“嗯。”端木蓉挥了挥手。

盖聂点点头,她往回走。


 

盖平和端木欣去旅游后,他俩就住到乡下爷爷家了。

重组家庭没有想象中复杂,两家人结合三年了,相处下来也算融洽,盖平和盖聂都对她很好。

盖聂比她大三岁,她今年高中毕业,盖聂刚好大三。

他是个称职的哥哥。

房间里老风扇吱呀地转,树上的知了也没完没了地叫,暑气蒸腾,端木蓉迷迷糊糊睡了个午觉。

醒来时浑身是汗,人被暑气蒸得昏昏沉沉的,她准备去冲个澡,手刚握住浴室门上的把手,浴室门就从里打开了。

盖聂也没想到端木蓉在门外,门一开她差点绊倒,幸好被他轻手轻脚扶住。

“要洗澡吗?”

浴室里冲出的水汽和热气混杂在一起,让人头脑发胀。

端木蓉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,觉得头重脚轻,盖聂刚冲了个冷水澡,身上清清凉凉的,她觉得温度正好,顺势把脑袋顶在盖聂胸口靠了一会。

“不舒服?”

端木蓉不喜欢黏人,盖聂很清楚。看着她顶在自己胸口的脑袋,觉得有点反常。

​“是不是中暑了?”

她摇摇头,闭着眼不动了,盖聂拿着毛巾的手也僵在半空中不动了。知了没完地叫,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醒了醒梦,抬起头,拍拍在她面前一堵墙似的盖聂。

“我洗澡去了。”

盖聂拦住她,手背贴上她的额头。

“喝点苦瓜茶。”他对症下药。

“No。”


 

端木蓉还是被盯着喝了大半杯苦瓜茶。

她戴上遮阳帽,跨上电动车的后座,盖聂送她去村西边的姑妈家。姑妈家种的花生熟了,收割回来洗摘花生都需要人手,本来请盖聂去帮忙,但这几天田里忙,端木蓉就应下了。

“坐稳。”

“哦。”

风把盖聂的衣摆吹得鼓起来,吹到端木蓉手里,被她紧紧抓住。

其实走路也就二十分钟。只是之前她一个人回家时经常被村里几个地痞流氓骚扰,盖聂知道了拖着榔头就去村口跟地痞打了一架,他是学体育的,端木蓉只知道他身强体壮话不多,没想到打架还很猛,以一敌五,最后也只是在背上留了一道疤。

从那以后端木蓉去哪他都跟着接送。

“哥,你去镇上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想喝王嬷嬷家的冰甜酒。”

她嘴里还蔓延着苦瓜茶的清苦味。

“好。”

盖聂身上的皂角香飘到她鼻子里,她抬起手臂闻了闻,跟她身上的香味一样。

午后的地面滚着热浪,阳光把裸露的皮肤晒得泛红,端木蓉躲在盖聂的影子里,把脸捂得严严实实。

水泥路延展到了终点,然后是崎岖不平的黄土路。

“抓紧点。”

端木蓉伏在盖聂背上,伸手抱住他的腰。

她的哥哥有高山般宽厚的背脊和坚韧的筋骨,将耳朵伏在他的背上时,就能听见蓬勃的,有力的,心脏跳动的声音。

从镇上打一个来回要花上些时间。端木蓉跟盖聂说好不用来接,但是她从姑妈家出来时,还是在黄昏落日的余晖里看到他的身影。

手里的冰甜酒甚至还有冷意。

空气里仍有白天的余热,暑气消散了不少,乡间的风吹来丝丝凉意,知了也歇着了,路边的草丛里传来蛙叫声。

夏日的晚霞也总是不遗余力地渲染着色彩。

盖聂把车开得很慢,她喝着甜酒,越过他的肩膀看日落消散,然后月亮从他的身体里升起。

夜晚来了,她的目光也沉没在日落月升里。


 

长辈不在家,晚饭两人吃得很简单。

端木蓉洗过澡,披着半湿的头发在堂屋吹风扇。盖聂进门看到她一只腿架在凳子上,手上拿着棉棒往小腿擦药膏,嘴里还叼着棒冰。

他坐到她旁边,顺手接过她的棉棒。白天里小腿上细长的划痕已经红肿,在她腿上又格外显眼。

药膏清清凉凉的,被盖聂涂抹在发烫的划痕上后开始发痒,端木蓉舔去冰棒融化的水滴,又送进口里,把碎冰咬得清脆。

“手怎么掉皮了?”

她闻言展开手掌,手心和拇指处都有些红肿掉皮。

“今天在姑妈家剥玉米。”

盖聂拉过她的手,继续上药。

端木蓉忙着吃掉要融化掉的冰棒,嘴里冰丝丝的,还剩下一口,连棍递到盖聂面前,他低头含了过去。

他的五官深邃,低垂着眼的时候,像十六世纪的雕像。

融化的水液顺着木棍流到她的指尖,被她轻轻吮掉。


 

西瓜快熟了,因着爷爷家这块地偏僻些,为了防止有人偷瓜,盖聂在地里搭了个凉棚,守夜时就睡在竹床上。

今天他守夜。

在夜晚的田地里,唯一的光亮从天上来。地里一片黑压压的,盖聂拿着手电转了一圈,没什么异常,又回到床上。

四处蛙声不断,他放落帐子,看了会手机。

帐子是端木蓉装上的,在一片黄土绿叶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有手电的光晃了过来,盖聂起身看了看,没见到人,但光却晃乱乱的。

他叹了口气,带上手电往光源处走去,果然在一个丘岗上找到了穿着白色棉裙的端木蓉。

她站得乖巧,丝毫没有走错路下不来的尴尬,朝他晃晃手里挎的篮子。

“来送夜宵。”

盖聂接过她手里的篮子。

“把手给我。”

端木蓉第一次露宿乡野,觉得很新鲜。乡间的风沁凉,把她的棉布裙子吹得扬起来,她感觉自己也要飞起来了。

盖聂看着她探头探脑的,在她头顶揉了一把。

剥落了一地的花生壳散发着卤香,手电挂在凉棚上,照得她手脚发着冷白的光。

风把帐幔吹得飘乱,端木蓉干脆将它挂起,她的头发似乎长长了,偶尔被风吹到盖聂鼻尖,鼻腔里就钻入一阵幽冷的香。

盖聂去地里转了一圈,端木蓉跟在他身后,打着手电,聚精会神地在西瓜地里看蛐蛐。守夜人监守自盗,麻利地摘了个熟西瓜,还把她的蛐蛐吓跑了,两人吹着夜风,坐在竹床上吃西瓜。

他们俩话都不多,却愿意待在一块,没事的时候盖聂会听端木蓉读读诗,有时候是雪莱,有时候是李清照。像这样坐在乡野的夜晚里看月亮,还是第一次。

端木蓉的篮子像多啦A梦的口袋。当她从篮子里端出来一个蛋糕和蜡烛时,盖聂很梦幻地想到。

“姑妈教我做的。”

她试图点燃蜡烛,但风太大,盖聂把卷起的帐子放落下来,手电也应景地掉落在地上。

空间一下变得狭小而黑暗,两人的呼吸轻缓起来,端木蓉点燃蜡烛,微弱摇曳的火光中,她看向身旁的盖聂,眼睛却亮晶晶的。

“哥,生日快乐。”

白色的帐蔓和青草飘荡在一起,蟋蟀跳到竹床下。

他们在蜡烛燃尽前接吻。

田野里静了,只有风声。

他们曾在没有月光的天台接吻,在幽暗的楼道接吻,在热气弥漫的浴室接吻,在与父母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接吻。端木蓉想,只有乡野田间的吻带着最轻盈的畅快。

风里漾着馥郁的香气。

田野间的野桃一夜之间成熟了。盖聂刚咬开桃尖,果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,整个口腔中都充斥着青涩的甜腻,他轻轻尝舐着,仔细品味每一寸果肉的香甜。桃核藏得很深,却也是脆嫩的,舌尖能够轻易描摹出核上的纹路。吃桃要层层渐进,稍一用力,浓郁的汁水就漫溢了出来。

月光流淌在少女的裙摆,缓慢地、黏腻又浓郁。

端木蓉侧头就看到月色明亮,她悄声对盖聂说。

“月亮在看我们。”

盖聂伸手覆在她的眼睛上。

“现在看不到了。”

END.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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